人事科 徐琛
第一章：我聽到
“您好，我是優(yōu)步司機，請問您是手機尾號位為6758的*女士嗎？”
“您好，是我�！�
“好的，女士，我的所在位置是***路***號，如果您定位準確的話，我現(xiàn)在距您*公里，大約會在*分鐘內到達。”
“好的，我會提前到達指定位置等您來接我�！�
“好的，再見！”
“再見！”
那是2016年夏的某個工作日清晨，也是我第一次使用Uber，在接到司機電話之前，我打開鞋柜，正在躊躇今天該穿哪一雙鞋，奶白色的魚嘴，裸粉色的小高跟，還是……？在接聽完司機電話之后，我毫不猶豫地穿上了那一雙色彩最為艷麗的湖藍色細跟涼鞋，哼著小調，噔噔噔噔地下了樓。是的，優(yōu)步司機客氣禮貌的用語以及富有親和力的聲音，使我的心情格外明朗起來。
7點20分，我走到小區(qū)門口，看到路邊已然停著一輛與APP上描述一致的網(wǎng)約車。透過玻璃車窗，隱約看到駕駛位上，一個穿著橘黃色T恤的大男孩，雙手握著書本，正在聚精會神地閱讀，書本緊貼方向盤。我輕輕打開車門的瞬間，他立即合上手中的書本，微笑著對我說了聲“你好”。我坐上副駕駛的位置，也笑著對他說了聲“早上好”。在彼此確認過目的地和行駛路線以后，我的第一次Uber行程開始了。 藍天白云，晴空萬里，金色的陽光透過車窗，灑在他年輕的臉龐。我低頭調整了一下安全帶，恰好撇見他先前閱讀的那本書——資治通鑒，不過二十四五歲的樣子，竟然在讀古本史書，還是資治通鑒，不禁使我產(chǎn)生了一絲好奇，畢竟現(xiàn)在愿意沉下心來閱讀典籍的年輕人為數(shù)不多。
“你喜歡看書？”我試探性地輕聲問道。
“喜歡史書，空的時候就翻幾頁看看�！彼蜃煨π�，眼睛彎彎的。
“讀史使人明智，可是你的工作，一直開在路上，定下心來讀書的時間不多吧？”我有點不解。
“我是兼職司機，做個早高峰，平時多利用碎片化的時間來學習，提高效率！”說罷，他又抿嘴一笑，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。
我很欣賞他利用碎片化時間去充實自己、不斷學習新事物的觀點，一路上，兩個年輕人相談甚歡，車子漸漸駛入?yún)侵形髀�，即將到達終點。
“對了，你是在吳中人民醫(yī)院上班嗎？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，忽然轉變了話題。
“我是去醫(yī)院探望朋友的�！币驗槌醮纬塑�，一切都很陌生，所以當時的我不敢放下戒備，沒有對他說實話。
“哦，是這樣。那我相信，你的朋友在紅十字醫(yī)院，一定能早日康復！”他若有所思，繼而篤定地點頭說。
“謝謝你，我也是這么認為的……”我回報以微笑。
這回，還沒等我說完，他就向我娓娓道來：“我的大伯很多年前在一次車床作業(yè)中弄傷了手指關節(jié)，工友立即把他送到了紅十字醫(yī)院，幸虧是紅十字醫(yī)院急診科醫(yī)生果斷的應急處理，才為他保住了指關節(jié)，才不至于殘疾�！�
“我大伯剛出事那會兒，鮮血直流，凌晨三點，一個大男人，急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，就怕手指頭保不住了，你是不知道，他們全家老小，就靠他這份工作來糊口，如果真的因此烙下殘疾，也許連飯碗都保不住了！”剛剛還是一臉陽光的帥氣小伙兒，忽然變得嚴肅認真起來，“在他又急又怕以為手指頭要保不住，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時候，*醫(yī)生不但沒有責備他，還扶他坐起來，握住他的另一只手，鼓勵他、寬慰他。我大伯沒讀過多少書，也說不上來人家是怎么操作的，就說是兩個醫(yī)生一起，把他的手指頭給治好了，不厭其煩地教他換藥用藥，教他傷口恢復……對他來講，這不僅僅是為他保住了飯碗，也等于是救了他們全家啊……”
“是啊，急診科醫(yī)生在面對突發(fā)狀況時，需要迅速作出正確的判斷，進行規(guī)范的操作，一刻都耽誤不得！治病救人是醫(yī)生的天職，不僅僅是急診科的*醫(yī)生，我相信吳中人民醫(yī)院的每一位醫(yī)護人員都是盡心盡責，一切以病人為中心的�！蔽艺J真而堅定地對他說，心想這個帥小伙兒竟然跟我們醫(yī)院還有如此淵源！
“可不是嘛，自從我大伯康復以后，我們家但凡誰有點小毛小病，還是大病需要動刀子的，都會第一時間到吳中醫(yī)院來看！”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對我們醫(yī)院的深深信賴。
“咦……對了!你怎么知道吳中人民醫(yī)院也叫紅十字醫(yī)院呀？”我忽然反應過來他口中所述的，一直是紅十字醫(yī)院這個稱謂。
“哈哈，這你可難不倒我，我常常幫家里的長輩在網(wǎng)上預約專家號，而且醫(yī)院簡介在官網(wǎng)上也描述得很清楚呢！我覺得，紅十字醫(yī)院這幾個字，實至名歸！人道、博愛、奉獻！”
聽到他這么說，我忽然覺得特別激動。用于評價一個公立醫(yī)院優(yōu)劣與成敗的指標有很多種，而在我看來，百姓口碑中的好，才是最硬氣的指標！那時那刻，我為身為一名吳醫(yī)人而倍感驕傲。
車子漸漸駛入醫(yī)院的大門，而這一段行程也即將結束。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夏日清晨，遇見一個朝氣蓬勃又熱愛學習的年輕朋友，是一大樂事；而遇見這么一個素昧平生，就對我所工作的地方——吳中人民醫(yī)院，褒獎有加的的患者家屬，又是一大幸事。本以為我們的交集僅限于此，卻沒曾想到，緣分，竟是這么奇妙的東西！
第二章：我看到
“小朱呢，小朱這小子怎么還沒來……”一個退休老干部模樣的伯伯敲了敲桌子，急切地詢問道。
“劉處長，小朱去拿筆記本電腦了，這個電腦接口不好，插不了優(yōu)盤�！币粋�佩戴著工作證件、貌似小朱分管領導的人答道。
2016年初秋的某一天下午，我作為市民代表，應邀參加蘇州市交通局公交線路乘客委員會的座談，大概是因為我在公眾平臺上關于網(wǎng)約車的問卷調查上作了認真的評論，并上了精選的緣故。時鐘敲過下午兩點，預定的會議時間到了�！靶≈靵砹耍≈靵砹�！”只見一個高瘦的身影從門前徑直掠過，三步兩步地跨到臺前。怎么這個小伙子看起來這么眼熟呢？棱角分明的側臉，頎長的脖子，我正思忖著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，他忽而抬起頭來，恰好目目相對。是他！竟然是他！那個優(yōu)步司機，竟然是今天的主講人！真沒想到會有這么巧合的事情，會和一個優(yōu)步司機再次相遇。小朱似乎也在同一時間認出了我，對我笑笑，就打開電腦，結合PPT，繼而對蘇州古城區(qū)公共交通現(xiàn)狀進行了分析，對未來的線路規(guī)劃作出了講解。我這才知道這個乘客委員會是一個很重要的社會組織，在座的成員里大部分都是交運部門退休的老干部，還有蘇州市的人大代表和其他企事業(yè)單位的職工代表，他們?yōu)樘K州市的公共交通事業(yè)查擺問題、出謀劃策。而這個小朱，正是乘客委員會的負責人，也是交通局客運管理處的新生力量。”
交通部門的工作非常繁瑣，時不時會有紅頭文件壓硬任務下來，小朱很敬業(yè)，業(yè)務能力也很強。一天上午，我收到了小朱的微信。
小朱： “C姐，你今天在醫(yī)院不？我這幾天陪大領導在南京出差，我奶奶昨晚打電話說身上皮膚癢，癢的睡不著覺，特別是背上……”
我：“在的，你讓她今天過來找我吧，我?guī)狡つw科去看�！�
小朱：“好的，那就麻煩你了�！�
中午十一點，我?guī)Ю先藖淼狡つw科門診，找*主任為其診治。
“啊呀，醫(yī)生，我就是癢呀，癢是癢的了，晚上睡覺都睡不著，手上癢，背上癢，”老人說著，一會兒抓抓這里，一會兒抓抓那里�！澳憧�，脖子后面都被我抓破了……然后我就涂點花露水，好像不癢了，但隔了一會兒又癢了！”
老人絮絮叨叨的時候，*主任一直都笑瞇瞇地耐心聽著，并讓老人伸出手來讓他仔細查看。這是怎樣的一雙手啊，灰黑的手背上血管突起，長滿斑點， 手心里結著老繭，指縫之間也全是裂口……這是一雙典型的勤勞的農(nóng)婦的手！看到她的手，我不禁想起了梵高的油畫《耕地的農(nóng)婦》，仿佛看到了烈日下，田地里，農(nóng)婦彎著腰，收割莊稼。
老人見*主任在病歷本上寫起字來，似乎有些不安，“醫(yī)生啊，我這病不嚴重吧，我回去還要干活……”*醫(yī)生輕聲告訴老人，她所患的這個病叫光敏性皮炎，應該避免日光，飲食忌辛辣，用溫水洗澡，并且不能接觸香皂、沐浴露等含有香料成分的日化用品。*主任一邊叮囑，一邊已經(jīng)給老人開好了藥。
“老媽媽，我給你開兩種藥，一種是洗的藥水，一種是涂抹的藥膏，你回去呢，一天兩次，先洗后涂，明白不？連續(xù)三天用藥以后呢，再開始一天一次，知道吧？記不住的話，回去再看看說明書哦！” *主任依舊笑瞇瞇地對老人說。
“醫(yī)生，我年紀大了，又不識字……”老人面露難色。
“沒關系的奶奶，我記住了，我回頭告訴小朱怎么用藥，讓他再教你！”
“好好，好，謝謝妹妹啊。”老人應聲謝我，而此時的*主任，竟然拿出了一張白紙，把藥盒的樣子用簡筆畫的形式畫了下來，并且告訴奶奶，方盒上標明了數(shù)字1，是擦洗的，圓盒上標明了數(shù)字2，是涂抹的。有了這枚神器，奶奶立刻明白了，眉頭也立刻舒展起來。
謝過*主任后，奶奶便拉著我樂呵呵地付費取藥去了�！懊妹�，這藥要好幾百吧？”奶奶把藥塞到包里的時候問我�！澳棠�，這些藥是67塊�！蔽一卮��！斑@么便宜？有效嗎？”奶奶面露疑惑�！澳棠蹋憔陀糜每绰�，試試效果再說！”我拉著奶奶，目送她上了車。
一周后，小朱給我發(fā)微信，說她奶奶正在門診大廳等我。我急忙下樓，以為奶奶的病情有反復。沒想到奶奶一見我，就激動地伸出手來給我看，原來啊，她手上的紅疹都已經(jīng)沒有了，身上也不癢了！“妹妹，*主任真是神醫(yī)�。∥疫@幾年請村里的赤腳醫(yī)生看過幾次，花了大價錢，也沒有看好，這次沒想到這么快就好轉了……都說皮膚病是富貴病，大醫(yī)院開藥貴，可*主任不但給我看好了病，還耐心地畫圖教我用藥，真是太謝謝你們啦！”說罷，奶奶將身邊的麻袋遞給我，執(zhí)意讓我收下。她說本想讓小朱送一面錦旗來，但終究是空空洞洞的東西，覺得不合適。因為鄉(xiāng)下人講究實在，這滿滿的一袋紅薯和芋頭是她親手種的，對她來講，這才是她拿得出手的心頭之物！看著她滿是繭子的粗糙的雙手和藍布衣衫下瘦削的肩膀，難以想象在這酷暑難耐的三伏天里，她是怎么把這一麻袋的重物搬上公交車，又搬下公交車，再背到醫(yī)院的。想到這里，我的眼睛好像有點濕了，不忍再推拒這一份濃濃的心意。
第三章：我做到
我目送著奶奶上車……叮鈴鈴~叮鈴鈴~行政值班手機響了。
“C姐，你快過來吧，這里有個阿姨要投訴，我們也勸不動，她現(xiàn)在情緒很激動！說我們是坑人的醫(yī)院，害了她弟弟！”致電的是門診服務臺的小Y。
沒想到大半天的太平盛世，卻在即將交班的時候出現(xiàn)了狀況。我立刻前往門診服務臺，了解到的大致情況是這樣的：姐姐陪同自己的兄弟到醫(yī)院做痔瘡切除術，周四做的手術，約定好了下周一可以出院，卻在周日檢查后，接到通知說需要立刻準備再次手術，原因是還有痔瘡需要切除。
此刻，病人的姐姐正在服務臺大吵大鬧，看到我一個年輕的丫頭過來處理，立刻不由分說，拋過來一個不屑一顧的眼神，說是非要院領導出來給個說法，否則就要投訴到衛(wèi)生局。還說她有的是錢，鬧大好了，她不怕，反正她不在乎顏面，更不在乎錢�？吹竭@位阿姨如此飛揚跋扈，我心想，人在憤懣激動的時候，多半是想要找個對象發(fā)泄。這個時候不適合說理，有理也說不清，滔滔不絕反倒會激起對方的憤怒和反感。于是我對她柔聲說：“阿姨您好，我是總值班，大熱天的動了肝火對身體不好，您所反映的事情我已經(jīng)了解了，我是來給您解決問題的，我們先到病房去看看您弟弟好嗎？”沒想到這一招還挺管用，她徑直和我一起前往17樓肛腸外科病房，還輕聲咕噥著弟弟該吃午飯了。
“阿姨，您就一個弟弟嗎？看得出來，您很疼他呢！”我試探性地跟阿姨搭話。
“可不是，我就這么一個傻弟弟，我不疼他，誰疼他！五十歲的人了，也不知道為自己說話，老好人一個……”將話題轉移至弟弟身上，阿姨似乎不再像先前那樣咄咄逼人。
“有個弟弟，就是有了一顆操不完的心吧！我也是做姐姐的……”聽到我這么說，阿姨的壞情緒似乎漸漸平息下來，此時我們也來到了病房，看到他弟媳正在給她弟弟準備午飯。
“姐，你來了啊，快吃飯吧，別鬧了……”她弟弟見我一起跟進來，輕聲對她姐說道。
可是她姐并不領情，到了病房，火氣一下子又竄上來了，“我鬧？你不看看你，還要再挨一刀！你就是活該被坑蒙拐騙，人善被人欺！”阿姨的聲音很大，響徹了整個房間、蔓延到走廊。
我走上前去，“叔叔您好，看您氣色不錯，一定是阿姨把您照顧得很好吧！你們先吃飯吧，別涼了！”說罷，我走出病房，來到醫(yī)生辦公室，找到值班醫(yī)生了解這個病人的具體情況。醫(yī)生告訴我說，這個病人在切除掉一個痔瘡后，原本可以準備出院了，但出院前檢查時發(fā)現(xiàn)另一個也達到可以手術切除的程度了，所以建議二次手術切除。而后，我又聯(lián)系到了他的主刀醫(yī)生，希望他能夠出面，當面給病人一個合理的解釋。畢竟由我轉述的話，首先怕言辭不到位，引起其他誤會；其次我也不是醫(yī)生，沒有專業(yè)的知識儲備。
十分鐘后，主刀醫(yī)生隨我再次來到病房，“叔叔、阿姨，*醫(yī)生來了……”*醫(yī)生向他們詳細解釋了病人目前的情況和接下來的治療手段，可是阿姨就像是自帶敵意似的，不肯罷休，“你別給我講這些理論，以為我們好忽悠，明明有兩個痔瘡，只開了一個，笑死人了，現(xiàn)在說要開第二個！還說是新長出來的！你以為我不知道啊，你就想多收一次手術費！”阿姨起身，指著*醫(yī)生的鼻子罵，引來走廊里其他病人的圍觀，門口的護士開始維持秩序。
“我已經(jīng)跟你解釋清楚了，你再信不過的話，轉院吧！”*醫(yī)生說罷，就離開了。
“什么態(tài)度啊，我一定要告你們！”看到醫(yī)生走后，阿姨火冒三丈，而他的弟弟，正苦惱地坐在床沿嘆著氣。
旁邊床位的一位伯伯輕聲說，“你們醫(yī)生講的太專業(yè)了，我們也聽不懂�！贝藭r的我，猶豫了一下該說不該說，但還是慢慢說道：“我很理解你們的感受，連續(xù)兩次手術，開兩個痔瘡，叔叔要受苦了。我也沒有學過醫(yī)，不能給你們一個專業(yè)精準的解釋，但我是這么想的，切除第一個痔瘡的時候，可能是因為第二個痔瘡還沒有形成，或者說是還沒有達到需要手術的程度，也有可能是因為切除第一個痔瘡后，因為便秘或者傷口感染等其他問題，引發(fā)了第二個痔瘡的出現(xiàn)。就像一顆竹筍，要破土而出，才能挖��！”
“妹妹，你是哪個科室的？你這么一說我就明白了誒！就像筍一樣！”臨床的伯伯竟然樂了！我告訴他們，我是行政科室的。醫(yī)生的職責是治病救人，無論是剛才的*醫(yī)生，還是我們醫(yī)院的每一個醫(yī)護人員，都是全心全意幫助他們解決病痛的。伯伯點點頭，坐在床沿上的弟弟也點點頭。我趁勢繼續(xù)說：“爭執(zhí)解決不了任何問題，像阿姨這么疼愛自己的弟弟，一定希望他平平安安，早日康復對吧！”回頭看看阿姨，似乎收斂起了剛才那勢不兩立的強硬態(tài)度�？粗c多了，交班的時候也到了。臨走時，阿姨看了看我，說：“小丫頭，你講話，我愛聽，好好努力！”
回到辦公室，我一直在想，到底是哪一句話，讓阿姨放棄投訴的呢？也許并不是哪一句話，而是一份共情的心吧。
人與人之間，心與心之間，可以很近，也可以很遠。健康所系、性命相托，是要我們運用醫(yī)學人文去善待生命、敬畏生命。正如美國醫(yī)生特魯多的名言所述：有時去治愈，常常去幫助，總是去安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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